在朋友的面書中,看到一段關於《高海拔之戀II》這齣電影的討論,非常有趣。討論是從一句據說是導演韋家輝的話開始:「海拔三千八米的愛情故事,要真正經歷過,沉澱過的人更能明白其中的感動」,乍看這句話,覺得有點滑稽,「海拔三千八百米」的「愛情故事」,現實中有多少人能「真正經歷過」呢?後來我才知道看過電影的朋友發現觀眾對電影的評價非常極端:推崇者會說它是一部感人的愛情片;貶抑者則說它劇情脫離現實,令人難以投入。如是者,接着引發的爭論就是:「沒有真正經歷過」是否較難投入於電影之中?而這觀點是否正是《高海拔之戀II》這部電影評價兩走極端的原因?
(後來再查證,韋家輝的話原句應是:「這是一部拍給有故事的人看的電影,真正經歷過沉澱過的人更能明白其中的感動。」,「真正經歷過」在這句話中帶有歧義,它不一定指「現實中確實經歷過」,同時也可帶有「人生有一定經歷」的意思,如果用後者的解釋,或許更切合這句話的前文後理。)
至於本人,看的時候卻一直聯想一段愛情放進「高海拔」,這個空氣稀薄得連呼吸的方法也得重新調節的環境裏,人如何堅持自己對愛情的信念,那種「差一點點便叫人承受不了」的窒息感覺,相信是不少人經營一段愛情的感受吧?
張愛玲曾說:「像我們這樣生長在都市文化中的人,總是先看見海的圖畫,後看見海;先讀到愛情小說,後知道愛;我們對於生活的體驗往往是第二輪的。借助於人為的戲劇,因此在生活與生活的戲劇化之間很難劃界。」
女主角阿秀未必看了電影才知道愛,但她刻骨銘心的愛情經歷卻可說是模仿虛擬電影情節的「第二輪體驗」,而當虛擬的化身邁克走進她的生活後,又再次將電影中虛擬的情節於現實演練(尤其記得邁克對於阿秀的提議,反應是:「拍戲點可以當真架…….」),邁克最後甚至將她的愛情故事變回虛擬的電影情節。可以說,這齣電影的賣點,正是創作者是有心模糊了「生活與生活的戲劇化之間」的界線。
不期然想起上課時聽過的尚。布希亞(Jean Baudrillard)的「超真實」理論(hyperreality):「當影像變得越來越重要,溢出它自身的框架,進入真實世界並與之徹底混和的時候,真實的空間就變得抽象和不可理解,直至最後所謂的真實消失」。電影中的邁克將現實中沒有出現的圓滿結果化身為電影橋段,某程度上就反映媒體影像如何能與真實世界混和,而當我們這些現實中的觀眾在電影院中,淚流滿面地看着「銀幕中的銀幕」那段「虛擬中的虛擬情節」時,整件事便變得十分吊詭了。
因此,腦子裏這些問題盤旋不去的我,即使到了電影最後的高潮,那些「本應該」要流下的眼淚,卻沒有(在創作者的計算中)流出來,那情況大概就如電影中邁克希望為阿秀作一首沒有DoReMi的歌,最後作出來的卻是一首最多DoReMi的歌一樣,我越在意自己能否被這齣「超真實」的電影感動,最後卻發現自己在想這些問題時便忘了去投入電影當中去了,唉……
至於朋友在「面書」討論的問題嘛,我認為在手拿一部電話就可看YOUTUBE的時代,想深一層,甚麼是「真正經歷過」,其實你自己也說不清楚了(包括「高海拔的經驗」和「刻骨銘心的愛情」),看電影的時候以此為判斷電影能否打動人的準則,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。